默片一席谈

默片的问题不在于伴音(虽然无聊),也不在于画面粗糙光影闪烁,而是表演概念及机位。
因为不能讲话,演员倾向于肢体动作,比舞台动作还要大。在我们现在接受了另一种表演美学的人看来未免有点不自然。
但真正的默片明星却能够跨越这种限制,比如Lilian Gish在《风》和《红字》中的表演,确系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相比之下,Lars Hanson虽然也不失英俊,但总觉得有点傻,这,当然不属于默片美学的范畴了。
一般而言,默片中的机位缺乏灵活性,少有倾斜及高低变化,更谈不上移动,当时还不存在这回事。但叙事可以做到很复杂,特别是Sjöström和Lang,故事都讲得很复杂,比如前者的《灵幻马车》和后者的《间谍》,都让我很意外。
在默片时代的名作里,最让我失望的则是Murnau的《吸血鬼》,想当初这个卖点肯定在故事上,但现在跟科波拉的版本一比,只觉得处处都逊色,我在此强调,不是技术限制的问题,而是想象力没有能够达到超越时代的高度。
提到吸血鬼这个长盛不衰的题材,就不能不顺便提一提《卡利加利博士的小屋》。这个片子之所以让人失望,就是因为它除了那些所谓表现主义的布景以外就完全一无是处了,而这些表现主义的布景,看来看去也不过就是大量的斜线和黑白对比造成一种强烈的不稳定感,危机感。他巧妙地利用一个观看的心理学,就是影像的伪权威:既然一些人在某个特定的场景活动是我们亲眼所见,那么这些人的身份和场景的真实及时毋庸置疑的。比如两个穿着警察服装的男人坐在一间房子里,墙上贴着各种纸条,那么这就肯定是警察局,至于这个房间有多么不像警察局,就很容易被忽略。充其量,这种怀疑作用在潜意识的层次,因为人们的认知过程为了求得效率,只摄取环境中最有特点的几个特征,然后将它和大脑中储存的模式进行匹配。对于小孩子来说,一个人戴上狗的面具,再汪汪叫两声,就真的成了狗,因为就他的理解,人的脸长的不是那样,也不会像狗一样叫,故而人消失了,狗出现了。成年人观察的比这个更细致一些,因为他们的脑中还多了一条规则,那就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不会突然变成一条狗。这条规则很有用,但除此之外,他们比小孩子也就不多什么了。
法国的默片大师毫无疑问是Abel Gance,长达近四个小时的《拿破仑》是人们谈论最多的,这部影片之让我失望主要是他的故事只到拿破仑进入意大利为止,不用说,法国人的爱国主义宣传就是一切属于法国,但显然,冈斯没有能够成功地说明为什么拿破仑是个伟人,尤其因为拿破仑确实是个伟人,这一失败就更加显得不可饶恕。虽然冈斯在技术上也是个热心的创新者(比如这部影片里的叠印、频繁使用的快速剪接,运动镜头竟然做到了马上,还有把摄影机吊在绳子上甩,模拟在风浪中的小船之视角,在当时看来都比较新颖),但其思想深度有限,难怪布努艾尔对其颇有不屑之词。
至于默片美学的典范,那显然是Dreyer的《圣女贞德》。因为既然声音的缺席可以加强我们的视觉印象,所以如果画面确实出色,周遭的沉默只会使我们更加心醉神迷;但如果画面是乏味的,那么你马上就会听见打鼾的声音。Dreyer之出色在于他完全懂得他所要追求的是什么,要舍弃的又是什么,他不像Sjöström那样搞大堆字幕(他在瑞典拍的影片全是如此,刚看完一百字,头还没点一下,哗,又是一百字),而是只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字幕,一旦用了字幕,就加倍小心,让它不是一句乏味的话,不仅仅是提供叙述的支撑,而是能够真正像珠宝镶嵌在玉石上那样,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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